（粘一下本学期期末作业）

摘要： 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呈现了革命时期的“荒诞人世”以及王二这一加缪荒诞美学意义下的“荒诞人”。观其走笔，王小波以幽默、反讽以及近乎戏谑的方式叙说了生命个体的不得不荒谬生存的虚无状态，小说弥漫着虚无主义的气质。而在荒诞与虚无的氛围中，小说蕴藏着积极虚无主义下的形而上反抗。

关键词： 王小波；《黄金时代》；存在主义；荒诞

《黄金时代》呈现了革命时期的“荒诞人世”以及王二这一加缪荒诞美学意义下的“荒诞人”。观其走笔，王小波以幽默、反讽以及近乎戏谑的方式叙说了生命个体的不得不荒谬生存的虚无状态，小说弥漫着虚无主义的气质。而在荒诞与虚无的氛围中，小说蕴藏着积极虚无主义下的形而上反抗。

一、“荒诞人世”与“荒诞人”的呈现

《黄金时代》中，“荒诞人世”的背后是意识形态与世俗观念的荒诞，而小说主要角色王二的追求与反抗展现着“荒诞人”所具有的“无用的激情”。

（一）意识形态与世俗观念的荒诞

“荒诞人世”之荒诞，来自于意识形态与世俗观念的荒诞之处。《黄金时代》里，在知青下乡插队的地方当医生的陈清扬和一脸流氓相的知青王二遭受了被诬陷的命运：人们说陈清扬是破鞋，只是因为她结了婚依旧漂亮；队长说王二打瞎了他家母狗的左眼，只是因为他不但能持枪射击，而且枪法极精。从人们的指控来看，陈清扬或者王二的命运并不取决于客观事实本身，而是取决于人们如何看待她或者他这个人，取决于人们对他或者她的生活，生活方式，甚至生活趣味的看法，实际上也就是取决于某种观念与意识形态。指控背后的观念是如此不合情理，使得社会定位和真实人物之间产生错位与偏离，以至于给人以非理性与理性冲突下产生的荒诞感。

认为一个女人依旧漂亮所以是破鞋，认为一个人枪法极精所以是打瞎狗的犯人，这就是革命时期的逻辑推理。在这个“指鹿为马，鹿就是马”的年代，自证清白无辜的辩诬逻辑同样难以荒诞且难以应用。在集体荒谬面前，陈清扬和王二无法反抗这套逻辑以及支撑这套逻辑运行的机制，只有接受这荒诞的现实，而无证明自己的可能。

（二）王二作为“荒诞人”

加缪荒诞美学意义下的“荒诞人”是“不为永恒做任何事情，又不否定永恒的人”，诸如神话人物西西弗、唐璜式的人物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玛佐夫兄弟》中的伊凡·卡拉玛佐夫等等。他们有着“无用的激情”，明知无用仍充满激情：明明知道自由已到尽头，前途无望，为反抗绝望而不断冒险。《黄金时代》里，“特立独行”的王二追求自由放纵的独立人格，反抗权力话语，尽管“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正是这种“无用的激情”的表征。

在《黄金时代》中，作为一名响应号召，到广阔天地练红心的知青，王二却完全没有将心思放在所谓的革命、阶级斗争上，而是对“性”展现出了属于二十岁青年应有的兴趣。他对待性的态度坦荡而自如，“想爱”成为他追求个人独立的一种生活姿态。

王二对权力话语的反抗，一方面表现为以“逃”为方式实现摆脱管理者压制的突围。《黄金时代》中，王二和陈清扬进山的举动完全是一场脱离压抑现实的胜利大逃亡。生产队的一头牛被毒蛇咬伤，王二为保护这头牛与三闷子发生矛盾而遭到了批斗，其后王二、陈清扬相继走进了荒山。动身去荒山之前，王二“身上背了很多东西，装得背篓里冒了尖”，说自己“要去清平洗温泉”。他不仅“要在人迹绝无的地方造一件草房，空山无人，落花流水”。这场逃亡并不狼狈，而是浪漫欢快。王二面对围攻与压制，选择了“逃”来实现了人本性上的自由。

另一方面则体现为颇具叛逆气质的直接抗争。遭受打瞎队长家母狗左眼的诬陷后，王二在一次放牛时再度遇见了队长家母狗，就用身边的气枪打瞎了它的右眼，这样狗就“消失”了——“该狗既无左眼，又无右眼，也就不能跑回去让队长看见”。王二用戏剧化的、荒诞不经的方式实现了对掌握权力者的胜利。在面对军代表的审问时，王二“只是看着他（军代表）”，“把他看到了没有脾气”。他用荒诞的行为对抗着荒诞的人世。

二、虚无气质的弥漫

在《黄金时代》里，王小波以幽默、反讽以及近乎戏谑的方式叙说了生命个体的不得不荒谬生存的虚无状态，小说弥漫着虚无主义的气质。

（一）个体存在的“虚妄”境况

王小波说他的小说真正的主题是“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反思”。《黄金时代》里，王二的生存状态正是个体存在的“虚妄”境况的述说。王二走进荒山之后，医院里的人、队长和陈清扬，因为“不知道”或者“不乐意”否认了王二的存在，助推了“王二不存在”这一荒谬的结论。尽管王二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但对自己来说“存在不存在没有很大的关系”，有时证明自己存在反而会惹来很多麻烦，因此“犯不着向人证明我存在”。在生存的必要面前，王二们不得不将存在的本身置于“虚妄”的境地，以一种荒诞的姿态“存在”。虚无主义侧重于否定，“不存在”意味着人生的虚无，这一生存状态不只是对记忆伤痕的正面指涉与反面关照，更是现代人生存困境的概括。

（二）消解意义的戏谑

虚无主义以意义的消解为特点，而意义的外在强化或强制往往以权威主义为其存在形态。王小波笔下的幽默消解的正是权威强化或强制的意义，在幽默与理性的光照下，荒诞人世的无趣与无智显得十分可笑。但王小波不是要消解一切意义，他要粉碎的只是专制、愚昧、虚伪等等腐朽的价值取向，以科学、理性、独立、自由的价值观建设新的文化。

《黄金时代》的叙事文本充满黑色幽默、反讽以及近乎戏谑的“调笑”。王小波有趣而飞扬的文字对人们习惯的优美抒情与认真说理传统而言是一种悖离，是喜剧性的颠覆与文体的狂欢，也是对专制权势的愚妄的消解。《黄金时代》以及王小波的其他作品总体上夸张、变形和怪诞的叙事风格，以及近乎顽童式的叙述腔调经常令读者捧腹大笑，也让人在欢笑中体会到别具一格的放纵和愉悦。

三、积极虚无主义下的形而上反抗

加缪从尼采的虚无主义中吸取某种积极的意义，对他而言，虚无主义在于不再相信现实存在和人生，虚无主义者把人生隶属于某些价值，以致很难摆脱现实困境。一旦这些所谓的价值崩溃了，世人就会产生两种态度：消极虚无主义，表现为绝望、消沉、无欲、疲乏、无聊，而积极虚无主义则求助于意志、活力、投机、冒险、行动。

王小波谈到当知青的经历时说道：“咱们这个社会没有宗教，可意识形态就是宗教，有点神圣的，金科玉律的那种劲头。你要是当过知青可能就不信了，这种东西算什么呢？算一种统治的权力吧。当了知青之后，统治的权力就要破灭了，想信也不信了。倒有个机会重新学习怎么生活吧。”《黄金时代》里的王二“不信”意识形态，也因此面对着“价值崩溃”。但他并没有奉行消极虚无主义，自甘消沉堕落，而是在积极虚无主义下进行形而上反抗，对抗权力话语，踏上追寻“有性”、“有趣”以及“有智”的自由之路。

（一）性与爱情的言说

性是人类生而具有的自然需求，王小波认为性是自然的、健康的，因而无需遮掩、隐藏。在《从谈小说艺术》一文中，他写道：“古人说：食色，性也。想爱和想吃都是人性的一部分；如果得不到，就成为人性的障碍。”王小波毫不讳言“性”这一话题，谈论“性”时的口吻稀松平常，他笔下的性就如同生命本身，健康、干净，又恬淡。《黄金时代》对性的大胆言说高扬起“人性”与“自由”的旗帜，也是对中国“非性的年代”里人们生存状态的回顾。

小说的最后，陈清扬向王二坦白了她“真实的罪孽”：在清平山上挨了王二打在屁股上的两巴掌后，“在那一瞬间她爱上了我，而且这件事永远不能改变”。这两巴掌消除了两个人之间最后的隔膜，直观而感性，让人瞬间明白其中蕴涵的爱意。“以前她承认过分开双腿，现在又加上，她做这些事是因为她喜欢。做过这事和喜欢这事大不一样。前者该当出斗争差，后者就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但是谁也没权力把我们五马分尸，所以只好把我们放了。”在无人言说爱情，爱情被弃之不顾的年代，承认爱情就是罪大恶极。可氛围越是极端压抑，就越能衬托出爱情的可贵和美好。

（二）自由之路上的精神武器

加缪荒诞美学意义下的形而上反抗，是指世人自身始终如一的存在，不是憧憬，也不是希望。这种反抗，只会遇到不可抵抗的命运，又缺乏本应与命运形影相随的逆来顺受。世人总要求透明，也就是王二所说的“千万别让人惦记上”，而透明在荒诞人生中是不可企及的，人也只能在形而上中叩问个体存在的意义。《黄金时代》中的人物跨入形而上反抗的精神层面，借助的是性爱，即“身体快乐”，这一精神武器。他们在对权力话语的反抗中，以性爱和供认性爱对抗存在的荒谬，从而踏上个体的自由之路。王二、陈清扬间在极度荒诞情境间奇异性爱故事在印证权力机器的同时，消解了这一机器的有效和尊严。他们“热情”、“主动”的供认不讳，如果尚未彻底颠覆权力的实施，那么它至少已取消了审问判定有罪的意义：使权力秩序震颤并惊惧。最终，陈清扬供认了爱情，结束了无休止的审问与窥视，也使权力话语的规训暂时失灵。

和王二们的命运类似的是，作为知识分子的王小波和他们一样“无可奈何”，但又清醒地追求着“消极自由”，他在现代汉语的文本试验场中进行着形而上反抗，在飞扬的想象中追逐自在、有趣的诗意与人类永恒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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